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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与人口贩卖和奴役、洗钱和全球网络诈骗有关的犯罪家族的后代，魏清涛公然公开自己的身份。他在抖音账号上炫耀着他在缅甸与中国交界的偏远角落里的奢侈生活： 宾利和兰博基尼、稀有雪茄和私人飞机。 当这位 27 岁的年轻人在果敢地区拥有的多层玻璃幕墙夜总会狂欢时，他会向人群中扔出一张张崭新的人民币钞票，而 DJ 们则乘坐司机沿土路进场表演。 11 月，好日子戛然而止。魏的社交媒体帐号消失了。很快，他又出现在另一种视频中：在被中国关押期间宣读了一段照本宣科的供词。 一件宽松的灰色毛衣取代了他的定制西装，魏说：我们从网络诈骗中赚到的钱来自中国老百姓的养老金。。。这一次，中国政府下定了决心。......我们不能抱有任何幻想。几周之内，他的叔叔就在数十名警察的簇拥下，戴着手铐登上了飞往中国的飞机。 中国媒体对魏和其他至少 15 名被指控的犯罪家族高级成员及其同伙被拘留一事进行了大肆报道，旨在展示中国政府的影响力。中国官员说，这证明了他们粉碎跨国犯罪分子侵害本国公民的决心，无论他们在哪里。 中国共产党的官媒称这些抓捕行动是对这些骗局的致命一击，这些骗局试图通过虚假的投资计划和虚假的网上恋情等手段骗取人们的钱财。人民日报写道：无论你变得多......大，你都逃不过法律的严惩。 然而，这种讨伐的说法并不全面。 华盛顿邮报的一项调查发现，果敢的犯罪网络--根据联合国官员、中国法院记录和分析人士的说法，主要由魏家、白家和刘家领导--他们十多年来一直与中国官员（主要是邻国云南省的官员）保持着密切关系，并得到了北京和缅甸军政府的支持。缅甸军政府首脑敏昂莱在 2021 年的政变中掌权后，进一步巩固了果敢家族作为政治和经济掮客的地位。 果敢家族与中国国家官员深度合作的证据部分已从中国互联网和社交媒体上删除，但邮报对其中一些证据进行了存档和核实。果敢当局、缅甸政府和中国政府的官方网站和社交媒体页面上的声明、新闻稿和照片显示，他们在多个价值数亿美元的经济项目上进行了合作。 果敢实际上是记者的禁区，但录像片段、照片和对二十多名曾在果敢工作过的人的采访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窗口，让我们了解在这个地区运作的 300 多个诈骗团伙。据联合国估计，有成千上万的人被贩卖到这个地区。据国际刑警组织估计，果敢的网络诈骗产业规模达3万亿美元。 根据受害者提供的第一手资料，在某些情况下，他们还提供了经过核实的视频录像、照片和短信截图，这些资料证明，工人们（大多是中国公民或华裔）被买卖和交易，如果达不到经济目标或试图逃跑，就会遭到殴打、折磨或杀害。华盛顿邮报还查阅了中国的法院记录，发现在过去十年中，有 1100 多起刑事案件与果敢有关，其中一些案件专门与三个部族经营的大院和企业有关。记录显示，几乎所有案件都集中在参与非法赌博、贩卖人口和毒品的低层人员身上，而这些家族的首领则继续与中国官员合作。 果敢的家族经营合法和非法业务，通常是老乡，他们是中国领导人习近平推行庞大的一带一路有用的合作伙伴和稳定的保证者。习近平提出了规模庞大的 一带一路 倡议，赌注达1万亿美元，希望在中国边境及周边地区的基础设施项目以建立地区和全球影响力。公司记录显示，作为汉族人，这些家庭在中国成立了公司，并获得了通常为中国公民颁发的身份证件。 例如，就在2023 年5月，柳氏家族作为贵宾出席了在缅甸首都举行的促进 互利合作 的中缅边境贸易博览会。柳家的公司与华为、中国电信等中国企业同处一个展台。中国驻缅甸大使和云南省临沧市市长等中国官员也出席了展会。 根据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的估计，这把保护伞使这些部族得以控制以汉族为主的果敢地区，并将其变成一个复杂的犯罪网络的中心，每年创造数十亿美元的收入。 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东南亚和太平洋地区代表Jeremy Douglas说：他们是该地区最强大、最赚钱的赌场和诈骗经营者，被认为是不可触碰的。然而，这些诈骗活动引起了成千上万被骗钱财的中国受害者以及被贩卖劳工家属的愤怒。官员和分析人士说，随着偷窃和贩运成为国内政治问题，中国最终被迫对其同伙采取行动。中国反诈中心在5 月底表示，自 2021 年以来，警方截获了1570 亿美元的诈骗资金。还有许多案件没有得到解决。 缅甸国家行政委员会和缅甸军方没有回应置评请求。中国外交部、云南省政府和临沧市政府也没有回应置评请求。华盛顿邮报按照果敢家族经营的公司网站上仍然列出的地址向这些公司发送了电子邮件，但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尽管中国政府一直在进行打击，但事实证明这些犯罪网络很难根除。根据 Chainalysis 公司对果敢家族加密货币钱包的分析，以及对果敢家族位于缅甸商业首都仰光的办公室的访问，与果敢家族有关的子公司和业务仍然完好无损。在缅甸和东南亚其他地区，由竞争对手集团经营的诈骗活动仍在继续增长。 美国和平研究所缅甸项目主任Jason Tower说：果敢家族是中缅经济关系的引擎。果敢家族的经济影响力不仅来自于非法生意，还来自于他们与中国各地的经济和政治精英建立的庞大关系网。中国帮助制造了一个它现在无法控制的科学怪人。 果敢远离缅甸中心地带，长期以来一直是罪恶的代名词--从海洛因和冰毒生产到赌博窝点，所有这些都在军阀彭家及其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叛军的统治下蓬勃发展。 2009 年，缅甸军方对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 采取了行动，在收编了彭家的一些头目后击败了该组织。领导这次行动的指挥官敏昂莱在两年后被钦点为缅甸军方领导人。分析人士说，叛变的 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领导人--白族、魏族和刘族的成员--获得了对该地区及其地下经济的控制权。他们成为缅甸军方下属的果敢边防部队和果敢地区行政当局的领导人。 这些部族控制着果敢生活的方方面面，成为议员、民兵首领、地方行政长官和有权势的企业高管。国际危机组织缅甸问题高级顾问Richard Horsey说，他们涉足了各种本已存在的非法生意，并建立了更多的生意。 国际危机组织缅甸高级顾问理Richard Horsey说，与此同时，随着习近平鼓励地区投资，以及缅甸军政府与中国共产党之间关系的加深，他们的华裔身份加强了他们的地位。 根据中国的官方声明，云南地方政府与这些家庭就投资进行了合作，如扩建港口和建立两个跨境经济区。2017 年，习近平在北京召集外国领导人参加首届一带一路 论坛时，中国国家广播电台对新扩建的连接云南和果敢的清水河口岸作为示范项目进行了报道。不久之后，中国向该边境贸易区拨付了 600 万美元的中央政府补贴。中国财政部组织亚洲开发银行提供资金，在中国官员于 2018 年 4 月访问边境后，亚洲开发银行最终批准了 2.5 亿美元的贷款，用于道路和其他基础设施建设。 这是中国政府在动荡不安的边境地区总体方针的延伸：发展是通往稳定的道路。 中国北京智库太和研究院研究员刘云说：中国在果敢的主要目标是确保边境安全，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帮助对方解决经济和民生问题。 亚洲开发银行发言人说，云南-临沧项目旨在提高中国这些地区和周边地区 居民的经济增长潜力和生活水平，项目的开发 "符合亚行的政策和程序"。 这些家族将其持有的股份发展成为多元化的企业集团。公司记录显示，刘氏家族的Fully Light集团涉足缅甸所有有利可图的行业，包括房地产、酒店、宝石、农业、香烟、杀虫剂等，并在中国和柬埔寨开设了子公司。 但根据联合国官员和维基解密公布的美国外交电报，果敢帝国的核心是赌场、地下银行和洗钱。 豪赌者和普通中国赌客涌入云南和果敢之间漏洞百出的边境地区。果敢首府新建的大型赌场每天 24 小时营业。果敢部族计划修建机场，并将自己打造成类似澳门的外国游客目的地。 新冠疫情爆发后关闭边境切断了赌场的现金流，加速了向新型诈骗经济的转变。但是，2021 年的缅甸军事政变却为果敢注入了新的活力。由于西方国家对缅甸政府的制裁日益加剧，敏昂莱向这些家族寻求经济和政治上的帮助，包括大笔税收。据果敢政府的社交媒体帖子和缅甸官媒报道，这些家族为将军的宠儿项目（如建造大理石佛像和佛塔）慷慨解囊，并利用与中国的关系维持双边贸易和基础设施项目。部族族长们成为缅甸功勋卓著的公民之一，获得了许多奖项，并代表缅甸出席了重要的地区峰会。 骗子们--来自边境另一端的中国和遥远的马来西亚--实际上都被囚禁在果敢专门建造的大院中。在类似呼叫中心的大型宿舍房间里，他们坐在电脑屏幕前，接受培训，以培养可以榨干别人积蓄的人。 根据在卧虎山庄内发现并发布在豆瓣网上的笔记，骗子们大谈出差和与年长亲戚的关系，以树立负责、善良和受人尊敬的形象，同时轻描淡写地讨论投资机会。一名骗子说，在求爱过程中，他们要评估对方是喜欢谈论日常生活还是只喜欢做爱。 许多用于开展诈骗活动的营地都设在这些家族长期以来建立的酒店和赌场内。目击者说，有一些大院是专门建造的，但有明显的标志，如铁窗、高墙，甚至屋顶上还有缅甸军方的狙击手。 一名受雇在刘氏家族拥有的一家酒店的大院内建造隔音电话亭的杂工说，他在工作时被尖叫声打断。他说，他看到一名监工用铅管殴打三名双手被反绑的男子。一名被贩卖到刘家营的台湾妇女告诉《邮报》，她在试图逃跑时遭到了水刑。一名中国男子在中国网上应征一份工作后，被持刀男子强行带入果敢，他说他看到院子里的其他人被铁链锁住并遭到殴打。他在接受采访时补充说，有一次，四个人在殴打中反抗，试图从看守手中夺枪，结果被枪杀。 目击者说，卧虎山庄是管理最残暴的大院之一。据一位在那里带领工人的人说，笼子里的狮子、老虎和熊被用来威胁越轨的工人。 家族还雇用外国保安人员来保护他们的利益。爱沙尼亚前海军军官亚Alex Klisevits是11人团队中的一员，他是应一则为中国商人 寻找近身保镖的招聘广告来到果敢的。Klisevits说，他是偷渡来的，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能自由离开。工作的第一天，他看到一个被锁链锁住的人被打得不省人事。当我看到他们如何惩罚人时......我想，我到底在哪里？ 2023年，北京面临越来越大的国内和国际压力，要求其对这些绑架和诈骗采取行动。联合国在去年的一份报告中估计，有超过 12 万人被迫在缅甸工作。救援组织表示，这是一个保守的估计。 据美国国务院监测和打击人口贩运办公室称，在该地区诈骗中心工作的被贩运者来自至少 35 个国家，包括美国、乌干达和巴西，但大多数来自中国。 诈骗在中国已成为一个公共问题，以至于去年该国票房最高的电影之一将其改编成科幻电影。电影《不再下注》讲述了一名中国软件工程师被贩运到一个与缅甸北部非常相似的地方，在那里他被迫成为一名骗子的故事。 8月，中国大使警告缅甸当局要根除赌博和诈骗的毒瘤，中国官方的担忧开始公开化，因为赌博和诈骗被中国人民所憎恶。 老挝和柬埔寨的住所遭到当地警察的突袭，中国警察也随行。在缅甸，果敢家族发誓要进行自己的打击行动，声称他们永远不会容忍在他们的地区发生此类活动。联合国官员和研究人员表示，随后的突袭和逮捕是表演性的。 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的博士生徐鹏对缅中边境地区进行了广泛的研究，他说： 中国确实事先向缅甸军方发出了很多信号，敏昂莱要么没有理解这些信号，要么不愿意打击，因为他的个人经历。他认为果敢是他崛起的开始。 工人开始听说中国想让他们回国，逃跑的也增加了。 10月20日，在卧虎山庄，当100多人试图离开时，警卫开枪射击。据果敢居民和独立顾问 Sammy Chen 的描述，死亡人数中包括 4 名中国便衣警察。Sammy Chen 与数十个家庭和中国及泰国当局合作，从诈骗大院中救出受害者。 魏和另外两人（刘家和明家）的认罪视频开始出现在中国媒体上。他们的视频声明几乎一模一样。两名明家成员在缅甸被当地警方逮捕并移交给中国。据缅甸国家电视台报道，族长、前军方议员明学昌在缅甸警方突袭中因用自己的手枪自杀而死亡。12 月，中国对白家、魏家和刘家的另外 10 名族长及其子女发出了逮捕令。 在北京的压力下，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与另外两个民族武装组织结盟，在全国范围内袭击军政府阵地。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的口号旨在响应北京：消灭骗子，拯救同胞。” 1月6日，果敢首府落入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手中，该地区 15 年来首次完全控制权归还给叛军。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没有回应置评请求。 这是缅甸军方自该国独立以来最严重的领土损失。分析人士说，如果没有中国明确或默许的支持，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据参与的外交官称，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此后一直与中国合作，将外国人从果敢遣返。据公安部称，自去年 7 月以来，已有 49000 名诈骗工人被遣返回中国。 官员们表示，目前几名宗族高层人物在中国面临欺诈罪和其他可能的指控，最高可判处终身监禁，但许多人已经逃脱指控。 《华盛顿邮报》向区块链分析公司 Chainalysis 提供了刘氏家族 Fully Light 集团及其子公司（包括在线赌场运营商华纳国际）的加密货币钱包的经过验证的地址。Chainalysis 发现，直到 4 月份，这些企业仍在通过中介钱包转移数百万美元。 Chainalysis 高级情报分析师表示：这些犯罪组织太复杂了，不可能一举摧毁。 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的Douglas 表示，他们首选的加密货币是 Tether，它是世界上最大的稳定币，其价值与美元挂钩。道Fully Light 的子公司（例如其在柬埔寨的 Gobo East 赌场）仍在使用 Tether 进行交易。企业帝国的关键部分仍在运转。 据联合国研究人员和反贩运救援组织称，网络诈骗行动继续向世界其他地区扩张，尤其是柬埔寨和老挝，但也远至迪拜、南非和格鲁吉亚。 国际刑警组织秘书长在三月份表示：犯罪威胁的最初是东南亚地区，现在已成为全球人口贩运危机，数百万受害者，既有在网络诈骗中心的，也有作为目标的。 尽管如此，北京的打击行动至少对诈骗行业产生了一个重大影响。研究人员和救援人员表示，华裔团伙的诈骗行动现在瞄准的是讲英语的人，包括美国人，而不是中国，以避免北京的愤怒。 “Jacob Sims说，他曾任职于反贩运非政府组织国际正义使团，现在是美国和平研究所的客座专家Jacob Sims说：他们正在离开果敢，前往不太容易受到中国影响的地区。 分析人士表示，即使在果敢，非法商业和侵犯人权行为也可能持续存在——只是考虑到中国国内的敏感问题，才会有所改变。4 月底，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发布了一段视频，展示了对其部分人的公开审判，其中三人在听证会后因绑架和谋杀等罪名被处决。欧盟谴责这些处决，称其为对人类尊严的终极否定。 国际战略研究所研究缅甸冲突的研究员Morgan Michaels)说：对北京来说，果敢问题不是非法经济，而是针对中国公民的非法活动，。 果敢犯罪家族拥有的赌场和酒店仍然存在，但已经一片漆黑。魏的俱乐部 Hanley Interstellar 已经空无一人。卧虎别墅也是如此，经核实的视频显示，它的墙壁摇摇欲坠，布满弹孔。 但一些珍稀动物——一只老虎和五只熊——在冲突中幸存了下来。它们仍然在笼子里游荡，依靠叛军给它们送来一日三餐鸡肉。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 ... yanmar-trafficking/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