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帮我弄到了陈冲《猫鱼》的电子版(在读书版分享了),我随意翻着翻着,思绪里却是我自己的往事,想着我的外婆,是不是静静在天上,看着人间的起起伏伏。下面是很久以前写的文。人,总是时不时地回忆一下,接着往前走,你以为你把过去都丢在了身后,其实它们一直伴随着你,直到你走完了这条路。我当时写的时候,是有一首歌陪着我写完的。 晚上下了网,上床看起王安忆的《长恨歌》。当看到王琦瑶随外婆从苏州坐船到邬桥,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外婆。今晚不把这写出来,恐怕又是一夜难眠……小说是再也看不下去了。 在家时候 在小时候 月儿默默看着我 多年以后 离家远走 月上心头呼唤我 ………… 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就是外婆家。那里有年龄相仿的表弟、表妹,还有邻居小孩子们一起玩。去,只有在周末和放假的时候。快乐不知时日过,星期日晚爸爸带我回家时,我常会悄悄地落泪,坐在自行车前杠,他看不到。 外婆是传统中国女性的代表。生长在台湾,14岁就嫁到了福州,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勤劳、忙碌的一生,为了下一代,和再下一代。从我记事起,就记不起见过外公。小时候也没有外公这概念,后来听说他在南洋。 外婆家是自己的,不像我们住的是一栋楼的一个单元。她家有自己的空间,还有一口井。夏天井水清凉清凉,用它冲洗被太阳晒得发烫的阳台,晚上我们几个小孩和外婆铺一床席,睡在那月光下。 外婆家有很多古老的东西,现在还记得的只有一台留声机,和一些非常重的铁皮箱。贪玩的我还被其中一个箱子砸断了左手的大拇指。 外婆家似乎总能找出什么东西来玩弄,有一天给我发现一张外婆年轻时的相片。相片中的外婆穿着旗袍,烫着三、四十年代上海明星样的卷发,美丽的瓜子脸。我带着照片到学校,到处给同学们看:“你们看,我外婆那时多漂亮!”这张唯一的相片结果被我弄丢了,可惜,可惜。日后还常常跟妈妈、外婆谈起:漂亮是不是能隔代遗传? 后来外婆和表弟表妹一家先到了香港。外婆和舅母、舅舅努力地打工,养大三个孙子、孙女。舅舅日后跟别人跑了,外婆和舅母的担子更重了。没有外婆的日子,我们家就不过节了,妈妈什么也不会做,爸爸也不在身边。等到刚和爸爸团聚不久,爸爸就出事了。在香港,我们和爸爸那边的亲戚就再也没联系,只剩下等待外婆带表弟表妹来看我们的日子,家里才有了欢声笑语。 在澳洲的日子,想家人,想多病的外婆,怕再也见不着她。又不敢想,一想就落泪。几年后回来,看见衰老的外婆,和妈妈头上的白发,赶紧躲进厕所里,快快地哭一场。心里放不下的是两家人、三代人,都没有一个男人支撑着家。可是倔强的我从不在家人面前落泪。 外婆又和舅舅联系上了。舅舅和别人生的孩子都很大了,好赌的他还常向外婆要钱。现在主要是表弟负责照顾外婆,表弟是恨透了这个父亲。再怎么坏,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外婆也会悄悄地给钱舅舅,有时去看看那另一边的孙子,瞒着我的表弟。 香港住的地方小,外婆不得已申请了老人宿舍。一个人住在遥远的离岛。她不会说广东话,普通话也忘了差不多了,记性又不好,身体也差。最大的欣慰是看看我们这些孩孙,陪外婆打打麻将。担心外婆一个人住得这么遥远,可是我又是何等的无助。 老人的寂寞不愿意说出来。有时来家时,睡不着,她就看电视,听不懂,只要看着电视机上的人头,也是一种陪伴。半夜醒来,看到黑漆漆的大厅,无声的画面,孤孤单单的外婆。我不敢对她说,我是多么地爱你。 人老了,会想起些遥远的记忆。外婆谈起当年出嫁,多少箱的嫁妆,金银首饰,后来都被外公输光了;说起她小时候,她爸爸带她到日本,背着她到处玩;想起一个早夭的孩子,还有一个送人的女儿,怎么找都找不着了;想起她在台湾的哥哥,如果还在世……坚强的外婆有时只能暗暗地在夜里哭泣。 外婆有时候像个孩子。出去吃饭,叫一条鱼,她会因为爱吃鱼头的兴奋而手忙脚乱;孙子们的一句孝顺话总会逗得她眉开眼笑。多么慈祥的笑脸,当岁月把痛苦磨尽,你一生的盼望都写在了脸上。 外婆的眼睛,依然流露着年轻时的美丽。想你的时候,我会想起你的眼睛,静静地告诉我你是怎样走过来的,这一辈子。 ………… 在家时候 在小时候 月儿默默看着我 多年以后 离家远走 月上心头呼唤我 ………… [yt]nLvcuiJWaE8[/y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