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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钟，是我的远房表妹。钟钟从小就腼腆。每年春节家族聚会看到她，钟钟都是安安静静一个人，不声不响，像极了贴在她奶奶身边的小奶猫。过年看到的钟钟总是被打扮成一个华贵的小公主，穿着那个年代少有的小香套裙，晶亮的皮鞋，像极了挂历上的小公主。每次聚会，钟钟的爸爸都会出其不意地抱起她原地旋转。“钟钟，钟钟，取意钟爱，你就是爸爸的心肝宝贝！” 在爸爸怀抱转圈的钟钟嘴角微扬露却没有发出肆意的笑声，她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世界，乐而忘返。所有亲戚都知道钟钟是老钟家最得宠的孩子，是她爸爸的掌上明珠。 现在想起来，钟钟受宠爱是一种错觉。“无论怎样，钟钟是我们家的骨肉，一定要留在我们家养大。”切，她妈根本就不想要她，不然她一句要钟钟的话都没说？” 某一年的聚会上，大家意外得知钟钟爸妈离婚了。他们两人离婚出奇平和。钟钟妈妈毫不留恋地走了，唯独留下钟钟。她妈妈是高干子女，当年因钟爸（就是我表舅）的风采所倾倒，非君不嫁。据说他两结婚酒席上大家就看出两人处不长。“她爸妈的眼睛哦，嗨，正眼都不看一下我们男家的人……” “这种女人有什么好。现在离了更好，娶个老实女人才好过日子。” 当大家评价这段失败婚姻的时候，我看到靠在奶奶身边的钟钟。她还穿着漂亮的小洋装，还是那样安静，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地下，对大家的说辞毫无反应。钟钟的奶奶赶紧搂着钟钟哄：“别怕别怕，有奶奶在就有钟钟。我们钟钟永远都是爸爸的心肝宝贝。” 钟钟一直跟着奶奶生活。钟爸离婚后辞了公职，下海经商，做手表玻璃的生意。他缺席了钟钟大部分的人生，唯一贡献就是不断给家里送钱，对钟钟有求必应。钟钟家逐渐成为家族最有钱的一房人。每每聚会，恭维钟爸的人络绎不绝。钟钟作为钟爸的独女自然也被极力讨好。众生衬托下的钟钟越来越像个千金小姐了。少女钟钟最依赖的不是奶奶，而是我们的夏表姐。夏表姐素来叛逆，据说跟社会混子有过不清不楚的关系。所幸钟爸（也是夏表姐的表哥）带她一起做生意，脱离了那帮社会人。夏表姐成了钟爸的助理，事无大小都打点得头头是道，对钟钟以及老钟家也是事事上心、面面俱到。钟钟的奶奶点评：“小夏是聪明孩子，以前被人耽误了。现在改过自新，以后一定可以独当一面。” 钟钟跟夏表姐关系特别好，甚至超过了跟爸爸的感情。钟爸有时候故意在大家面前吃醋，钟钟可不给他面子，拉着夏表姐小声嘤嘤地说：“我就要跟着夏表姐，夏表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众人大笑，却不知钟钟奶奶的忧愁。 “小夏极好，性情脾气都是我喜欢的。钟钟跟她也亲。这本是大福气，但……他们是两代表亲呀，怎么能成？” 老一辈趁钟钟不在窃窃私语，被我这个小鬼听了去。此后每次看到夏表姐、钟表哥和钟钟三人幸福大笑的模样，我都会默默替他们担忧。这样的关系维持了好几年，直到夏表姐年过三十向钟表哥催婚。详情不知。我只看到那年春节茶聚钟表哥带着钟钟来了，但夏表姐没有来。再听到夏表姐消息就是她闪婚了一个社会人。那人因为赌债被人砍了一根手指，而夏表姐竟然跟了他！ 夏表姐的婚礼我们去了。钟钟跟着她奶奶也有去，钟表哥是临散场才来的。来的时候带了一箱子现金，跟一肚子酒后胡话。钟钟的奶奶第一次在人前发火，勒令大家把他绑回家。钟表哥临走前还在喊：“小夏啊…我今天好高兴…你…你们……要幸福啊…” 我偷望钟钟。钟钟一直在她奶奶身边，给她擦脸给她递纸巾。酒席间的闲话她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就在那里照看着奶奶。夏表姐来敬酒，钟钟抱着夏表姐久久没有松开。 之后我就长大了，逐渐减少了参加家族聚会的次数。我知道钟钟也长大了，被她爸送去美国读书。钟钟读书不行，读了好几年都没有毕业。年过五十的钟表哥终于在某年宣布自己再婚的消息，同时带着一个新生娃娃说是自己儿子。这时候钟表哥的生意已经不行了，自然也没人奉承他。那次我没去，我听说在场的亲戚都不满钟爸。“好端端一个大老板居然跟夜场小姐奉子成婚，这算什么啊？老钟家好歹也是诗书人家啊……” 钟钟后来回国了，有没有毕业不清楚。她在奶奶家啃了呆了几年老，后来跑去做留学中介的活儿。有段时间我们跟钟钟的奶奶联系很少。再联系的时候，钟钟的爷爷已经去世了。钟钟的奶奶八十多岁了。人老了就记不起新的事情，只记得给以前的亲戚打电话。有时候她一天给我妈打好几个电话，讲来讲去都是过去的事情。“钟钟的情况我也不知道。” 她奶奶慢吞吞地说：“好段日子没见她了。他们说钟钟不见了……钟钟去哪儿了呢？” 说着说着又糊涂了，讲起钟钟小时候的事情。 那钟钟去哪儿了呢？我问我妈。我妈也有点糊涂了：“啊，不知道啊。她奶说不知道，好几个月没见了…” 我翻来覆去问我妈这事。直到有天，我妈打电话给我：“钟钟丢了。他们说钟钟可能被骗了，去了外面那些电诈园也可能……”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钟钟失联那么久，就没有人想过她，联系她吗？她奶奶呢？她爸呢？她妈呢？她还有好几个表弟啊？ 我妈摇头：“她奶糊涂好几年了，她爸不管她，她妈……都不知道有没有联系过…其他人，唉其他人顾不上啊……也是最近你问起，我问她奶，大家才发现她失踪很久了。报案了吗？估计没有。没有人顾上她。 钟钟就这样不见了，不知生死。终究，没有人在意钟钟。 |
